
讲座结束,仍有不少听众围着廖可斌(右一)提问。
中国人的精神信仰有何传统特色,它与中国人的生活和中国社会的历史发展有何关系,当代中国人的信仰是怎样一种状态,它将对中国未来的发展产生什么影响,如何构建当代中国人的精神世界?4月6日下午,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、中国古文献研究中心主任廖可斌做客温州市图书馆籀园讲坛,以一场“中国人信仰什么”的讲座,为200多位听众解疑答惑。
基本信仰是世俗生活理想
有人说中国人缺少信仰。廖可斌的讲座就从这个说法开始,他表达了自己独特的见解——中国人是有信仰的,只是中国人的信仰和国外的不一样。
“正如刚刚过去的清明节是中国人重要的传统节日,还有如春节端午节中秋节等,这些节日的目的一般有二,要么是让活着的人来团聚,要么是怀念逝去的亲人,活动内容包括家族聚餐、祭祀祖先等。从节日可以看出,中国人的信仰,首先关注的是活着的人、目前的生活,第二是关注逝去的祖先。同时,在祭祀祖先的时候,也和踏青游玩、活动聚餐结合在一起,和现实生活结合在一起。即使是神的崇拜之类的活动,也会把它现实化,并不单纯地从精神上去祭祀,而是和具体的生活、世俗的享受结合在一块。中国人最重视的是家庭、家族、祖先、日常生活,这与西方不一样。西方人最重要的节日:圣诞节、复活节,对于基督教会,都是对耶稣的顶礼膜拜。”
廖可斌认为,节日是观察一个民族的文化特色、特殊心理结构的一个窗口。从中华民族的传统节日及其主要内容或精神意蕴就可以看出,中国是一个世俗社会,中国社会或者中国人的基本信仰是世俗生活理想,往大了说:天下太平,国泰民安,风调雨顺;往中处说:光宗耀祖,家族兴旺,荣华富贵;往小了说:功名利禄,衣食住行,吃喝玩乐。
古代士大夫信奉君子理想
虽然世俗的生活理想是基本信仰,但廖可斌认为,不同社会层次、社会地位的人,信仰结构还是不一样,中国古代的社会精英即士大夫、贵族,还有君子理想、仁者理想,或者叫做圣贤理想。
“他们觉得除了生活上的吃喝玩乐之外,还要追求道德上的完善,人格的提升,尽自己的社会责任,比方孔子的‘仁者爱人’,要有仁慈之心。他希望自己成为一个君子。‘君子喻于义,小人喻于利’,君子与人沟通要用义,利所代表的是世俗生活理想,而君子有更高的追求。”
廖可斌阐述道,古代君子最高的追求就是内圣外王,对内,内心通过道德的修炼,进入圣人的境界,变得完美。对外,要天下太平,使天下行王道,让老百姓丰衣足食,老有所养,幼有所育,天下和睦。对自我本身,做一个道德高尚的君子,对外,能够作用于社会,将社会引向王道,让天下太平,这就是中国古代君子的最高理想。
为社会勾画一个理想的蓝图,建立一个道德的标准,这是中国古代的士大夫一直在阐释和丰富的理想。它对士大夫阶层是一种激励,对社会阶层是一种引导。虽然这种君子理想只有少数的人能够真正信奉,但是社会上有这么一批人真正能够以身作则,对社会的精神信仰或者伦理道德就起到一定的引导作用。
但是反过来,廖可斌也表明这种君子理想跟真正信仰的区别,即从根本上讲也是世俗的,并不解决人类心灵的问题,满足精神需求或者彼岸(死后)的问题,关注的还是如何让人们生活得更美好,是面向人生,面向现实社会的。
世俗性信仰导致实用主义
在廖可斌看来,中国的道教也是追求在现实世界中获得心灵的自由,并不脱离生活。中国本土的佛教宗派主要是禅宗,也完全回到现实生活中来。在西方人眼中,它们其实更接近一种生活哲学,一种智慧。
“中国特色的宗教信仰,君子理想,世俗生活理想,这叁方面内容构成了中华民族传统的信仰结构,支撑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,主导了现实生活,其根本特征就是世俗性。”
廖可斌进而指出其弊端,如讲究利害,不论是非,随大流,易盲从,缺乏自我拷问、内省,沉溺于现实,只关注现实生活本身,把现实生活看成唯一有意义的存在,缺乏超越性的追求,导致严重的实用主义。比如《金瓶梅》就写出了当时中国人什么都不怕,只论赚钱与享受,没有畏惧与禁忌。
而相比古代,当前中国人的精神信仰和生活理想的现状也不容乐观,廖可斌联系现实,举例如拜物主义,精神矮化,空洞的理想主义,社会责任感的退化,“为什么中国的科学家难以作出重大原创性的研究成果?一个重大原因是失去了探索世界奥秘的兴趣或意愿,没有超越世俗生活之上的动力。中国的年轻人为什么好不容易考上大学就容易放松自己?内在原因是缺乏主观的愿望和个人的理想,仅仅是因为压力。一旦考上了,压力消失了,没有了人生目标,就没有了动力”。针对如今的信仰缺失,他呼吁重建中国人的精神世界。